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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日后。

云郴的棺椁一大早便送回了云府,云青枝披麻戴孝,跪在云府门口亲自相迎。

云姨娘被裴溪故处死后,留下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儿绾绾,幼女无辜,宋栖迟实在于心不忍,便让蕙女官另寻了一户好人家,把绾绾送了过去做养女。

她母亲毕竟犯下大错,云府到底是容不下她了。

窗外飘着如絮的雪花,一片一片落在房顶的青瓦上。宋栖迟坐在窗边,认认真真地往一柄绢扇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。

蕙女官端了茶过来,笑着赞了一句:“娘娘这鸳鸯绣的真好看。”

宋栖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“本宫不擅女红,让蕙姑姑见笑了。”

这扇原叫绣扇,大夏的女子有了心上人时,便会亲手做一面绣扇,送与心上人作定情之用。她那时身为长公主,从来没做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,如今做起来,难免显得有些笨拙。

蕙女官笑道:“只要是娘娘做的,陛下就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宋栖迟也跟着笑起来,她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那柄绢扇上已经绣好的半面绣纹。

后日便是裴溪故的生辰了,她想亲手做一面绣扇,送给他当作生辰之礼。反正他也不知道这绣扇背后的含义……就当是,给他个小惊喜吧。

她唇边含笑,继续绣着手中的绢扇。蕙女官替她斟好茶后,便躬身退了出去,只留她一人在屋内。

宋栖迟绣的认真,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。那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,低低地唤了声:“殿下。”

宋栖迟吓了一跳,连忙丢下手中的针线转过身来。

“傅……傅大人?”她吃惊地喊出声来,“你不是应该早就回大夏去了吗?为何还在宫中?”

傅衍之连忙把食指放在唇边,示意她小声些,“臣是从大夏赶过来的,今早刚到皇都。臣有件要紧事要告知殿下,又不想惊动旁人,所以只好偷偷潜入皇宫来见殿下。”

宋栖迟蹙眉道:“傅大人是大夏使臣,做事大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。”

傅衍之见她有些不高兴,连忙解释道:“殿下恕罪。臣今日来此,是想告知殿下,陛下已经病重多日,宫中太医皆说无药可医。陛下心知自己时日无多,但临终前还想再见殿下一面,臣不想让陛下抱憾而终,所以才快马加鞭赶至楚梁,告知殿下此事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宋栖迟猛地站了起来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“父皇病重…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
宋鸣到底还是她父皇,得知他病重的消息,宋栖迟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殿下被朱珩带走之后,陛下便病倒了,太医说……陛下只剩下不到六天的时间了。陛下子嗣不多,太子在白玉关一战中战死后,便再无人可承继大统。陛下一旦驾崩,朝中必将大乱。”

他顿了顿,忽然极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:“臣恳请殿下,为了却陛下遗愿,更为了大夏江山稳固,回大夏一趟吧。”

宋栖迟怔怔地站在原地,脑海中一片空白。

父皇只剩下不到六天的时间了……这怎么可能?当初劝她跟朱珩走的时候,不是还好好的吗……

她咬着唇,眼眶慢慢变红,晶莹的泪珠在眼尾处打转。

傅衍之仍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,言辞恳切地劝道:“朝中不可一日无主,还请殿下三思。殿下身为长公主,是皇家如今唯一的血脉,更是百姓民心所向。只有殿下回去,才能让大夏百姓心安。”

宋栖迟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,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她知道,父皇一旦驾崩,定会有无数人为了坐上那张龙椅而争的头破血流。

杀戮、鲜血、尸体……

所有围绕着权势的残酷争夺,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。

而只有她回去,才能制止这一切的发生。

她是清宁长公主,是曾给大夏带来祥瑞的人,更是千千万万百姓虔诚敬仰之人。只有她回去了,才能稳住朝局,稳住民心。

大夏需要她。

大夏的百姓……更需要她。

宋栖迟深吸一口气,慢慢抬起头来,神色竟是出奇的平静。

“你先回去吧。等我想好了,自会做出决定。”

傅衍之应了一声,便消失在了门外。宋栖迟回到窗边,慢慢地坐了下来,低头凝视着那绢扇上已经绣好了一半的鸳鸯。

她心里清楚,这次她若回去了,只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。

可是她曾答应过的,会一直陪在阿朝身边,永远不离开他。

她轻轻叹了口气,重新拿起针线,将剩下的一半鸳鸯绣好。这幅鸳鸯戏水的绣面,她头一次绣的这样栩栩如生。

身后传来裴溪故熟悉的脚步声,她慌忙把绣扇藏在背后,匆匆站起身来。

“殿下在做什么?”

裴溪故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针线,笑着问道:“殿下是在给我准备生辰礼物吗?”

“……嗯。”宋栖迟慌乱地低下头,支支吾吾地说,“还,还没做好呢。”

裴溪故走到矮桌前蹲下来,看着她绣废了的几块绢布,唇角微勾:“看这图案,像是鸳鸯。”

宋栖迟脸颊泛红,连忙打断了他:“好啦,你别猜了。”

“好,听殿下的。”他站起身,乖巧地朝她笑了笑,“阿朝不猜了。”

“阿朝。”

宋栖迟心神不宁地唤了声他的名字,声音小的都快要听不见了:“我……我有件事要对你说。”

少年睁着一双纯澈的眸子看向她,问道:“何事?”

宋栖迟咬着唇,挣扎了好半晌,才慢吞吞地从唇齿间挤出几句话来:“我父皇病重,只怕没几天日子好活了。我……想回去看看。”

裴溪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。他沉默了许久,终于轻声问道:“这消息……是谁告诉你的?”

“是傅大人。父皇病重,临终前想再见我一面,所以他才赶来楚梁告知我此事。”

“可是你父皇待你本就没什么情分,你又何必跑回去看他?”

裴溪故的手慢慢攥紧成拳,咬着牙道:“他身为父亲,竟舍得让你在暴雨中跪上两个时辰,这样的人,你还回去看他做什么!”

“可是他毕竟是我父皇!”宋栖迟眼角含泪,声音颤抖,“就算不为了父皇,便是为了大夏千千万万的百姓,我也得回去看看。”

“百姓?”裴溪故苦涩地扯了下嘴角,眼中浮现出几分自嘲般的笑意,“上次你与我吵架,便是为了那些大夏百姓,这一次又是为了他们……”

宋栖迟急切地扯住他的衣袖,“阿朝,你听我说……”

素日乖巧的少年这一次却没有听她的话。他猛地推开宋栖迟的手,红着眼睛,声音微微颤抖:“所以,殿下要离开我,为了那些百姓回到大夏去……对吗?”

“不是的阿朝……”

宋栖迟慌忙摇头,上前牵住裴溪故的手,语无伦次地解释着:“我只是回去住一阵子,住一阵子就回来……天子宾天,国丧三年,我如今是父皇唯一的血脉,必须回去亲自操办父皇的丧仪,才能安百姓之心。”

裴溪故垂眸盯着腰间的白玉佩,话中满是苦涩:“殿下……真的还会回来么?”

天子宾天是国之大事,宋栖迟这一回去,既要操办宋鸣的丧仪,又要想办法安抚民心,这一折腾,少说也要好几个月。

而太子死后,宋鸣膝下再无皇子,宋栖迟身为清宁长公主,又一向得百姓敬重,便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。

她虽是女子,但朝中不可一日无主,为了稳固民心,那些朝中老臣说不定会把她推上皇帝之位。

思及此处,裴溪故的眼睛愈发酸涩,终于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:“为什么在殿下心中,我永远不及那些百姓重要?为什么,为什么……”

“阿朝,你别这样……”

宋栖迟赶紧在他身旁蹲下来,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眼角不断涌出来的泪珠,“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,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,只是……”

她看着少年哭红的眼睛,心里疼的厉害,想要解释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
她背负着清宁长公主的名字活了十八年,父皇教导,母后劝诫,时时刻刻提醒着她,她生来便是为大夏百姓而活。

她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都该为大夏百姓带来福祉。

所以她放不下。所以她必须要回去。

就像一副锁了她整整十八年的枷锁,似乎已经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,再也无法解开。

宋栖迟轻轻抱住少年颤抖的身体,在他耳边落下轻柔的一吻。

“阿朝,我答应你,我一定会回来。”

她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安慰着他,一遍遍地对他说:“等着我,我会很快回来,好不好?”

少年突然挣开了她的怀抱,一双潋滟着水光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。

“我若是不放你走呢?”

宋栖迟愣了愣。不过一晃神的功夫,少年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,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侧的墙上。

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住了她,像一张细密的网,将她囚于小小的一方天地。

她像一尾鱼,只能被紧锢在他的怀中,无力地挣扎。

“阿朝……唔……”

她伸手想推开他,裴溪故却已经倾身压了过来,吻上了她饱满盈润的朱唇。

少年发了狠似的吻着她,再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缠绵,只剩下充满占有欲的攻城略地。

他的指腹在她肩上掐.出美丽的红痕,唇.瓣亦在她身上各处留下暧.昧的痕迹。

“我不放你走。”他突然停了下来,伏在宋栖迟的肩头轻轻啜泣着,哑着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:“殿下,你不许走,不许走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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